青铜殿堂

青铜殿堂内寂静无声，空气中飘浮着淡蓝色的光点。程默伸手触碰，光点立刻绕着他的手指旋转，留下一串细小的涟漪。

"这些都是历代持镜人的记忆碎片。"镜站在一面巨大的铜镜前，镜中映出无数重叠的人影，"每任持镜人离世后，他们的一部分会永远留在这里。"

程默走近那面巨镜，惊讶地发现镜中人影虽然面貌各异，但眼神却出奇地相似——那是一种看透阴阳后的沧桑与孤独。

"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？"程默转向镜。

镜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抬手轻抚一面挂在墙上的小铜镜。镜面泛起涟漪，显现出程默小时候的画面——七岁的他站在幼儿园门口，等待永远不会出现的父母。

"你最早的记忆。"镜轻声说，"那天你父母车祸双亡，而你因为蹲下系鞋带，躲过了那辆失控的卡车。"

程默胸口发紧。这段记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，包括季明远。

"你怎么会..."

"我说过，我就是你。"镜走向另一面镜子，这次显示的是程默大学时代在图书馆熬夜的画面，"从你第一次照镜子起，我就存在了。只是以前你感知不到我。"

程默看着镜中自己埋头苦读的样子，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——书架上所有书的标题都是反的，唯独他正在翻阅的那本《中国古代神话》正常显示。

"这是..."

"观气镜的雏形就记载在那本书第217页。"镜微笑，"冥冥中自有天意，不是吗？"

程默心跳加速。那本书他确实读过，但完全不记得有什么镜子记载。现在想来，也许正是那段被遗忘的文字，引导他在古董市场一眼相中了那面铜镜。

"时间不多了。"镜的表情突然严肃，"红衣女正在冲击封印，而你必须在她完全脱困前做好准备。"

他带着程默穿过殿堂，来到一扇雕刻着复杂符文的青铜门前。门上有七个凹槽，排列如北斗七星。

"镜中界有三层。"镜解释道，"这里是记忆之层，存放过去；第二层是修行之层，历代持镜人留下的功法心得；第三层..."

他顿了顿："第三层是融合之层，只有在那里，你才能完全掌握观气镜的力量。"

程默注意到镜说到第三层时，眼中闪过一丝异样。

"代价是什么？"程默直视镜的眼睛，"陆老师说历代持镜人最终都会'气化'，这与融合有关，对吗？"

镜沉默良久，最终轻叹一声："融合意味着界限的消失。当你获得镜子全部力量的同时，'程默'这个独立个体的概念也会逐渐模糊。就像..."

他指向殿堂中央的一座青铜雕像。程默这才发现，那雕像面容模糊，身体半透明，仿佛正在由实转虚。

"就像他——第七代持镜人方清远。融合七年后，他彻底'气化'，成为镜子的一部分。"

程默走近雕像，突然一阵眩晕。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：方清远在雪山之巅与雪妖对峙、在古墓中封印千年尸王、最终在寒山寺坐化...所有记忆最后都归于一点——方清远平静地注视着自己在镜中的倒影逐渐消散。

"啊！"程默踉跄后退，那些记忆如潮水般退去，只留下淡淡的悲伤。

"你看到了？"镜并不惊讶，"这就是融合的终点。但每个人坚持的时间不同，有人三年，有人十年。季明远的师父坚持了十五年。"

程默突然想到一个问题："如果我不选择融合，会怎样？"

"红衣女会杀死所有守夜人，夺取观气镜。"镜的声音变冷，"然后她会用两镜之力打破阴阳界限，让怨气充斥人间。"

镜挥手展示出一幅画面：城市被黑雾笼罩，行人一个接一个倒下，他们的生气被抽离，化为红衣女的力量源泉。

"这就是她想要的——将人间变为鬼域，让活人尝尽她当年的痛苦。"

程默握紧拳头。无论选择哪条路，代价都太过沉重。

"就没有其他办法吗？"

镜的目光变得深邃："有。找到怨气镜的三部分，在月蚀之夜用观气镜将其净化。但风险极大，一旦失败..."

"我会魂飞魄散。"程默接话道。

镜点头："而且必须在完全融合前完成。历代持镜人中，只有两人尝试过，都失败了。"

程默陷入沉思。镜也不催促，只是静静站在一旁。殿堂内只有光点飘浮的细微声响。

"我要试试。"最终程默抬起头，"带我去修行之层。"

镜露出赞许的微笑："如你所愿。"

他抬手按在青铜门上，七个凹槽依次亮起蓝光。门无声滑开，露出一条向上的螺旋阶梯。

"记住，"镜在程默踏上第一级台阶时提醒，"无论看到什么，都不要停留太久。修行之层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。"

知识之毒

阶梯似乎没有尽头。程默爬了约莫半小时，周围的青铜墙壁渐渐变成书架的样式，上面摆满竹简、帛书、纸卷，甚至还有刻在龟甲上的文字。

"这些是..."

"历代持镜人的修行心得。"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"越往上，记载的内容越高深。"

程默随手取下一卷竹简，展开后发现上面记载的是一种名为"引雷诀"的法术。文字刚映入眼帘，他体内气息就自动按照特定路线运行，指尖迸出细小的电火花。

"小心！"镜急忙合上竹简，"在这里，知识不仅是记忆，更是直接体验。贸然接触高阶术法，你的经脉会承受不住。"

程默甩了甩发麻的手指，心有余悸地放下竹简。他这才注意到，有些书架被淡淡的红光笼罩，有些则缠绕着黑气。

"红色标记的是危险禁术，黑色是邪术。"镜严肃警告，"即使是我，也不敢轻易触碰那些。"

阶梯继续向上延伸。程默经过一面挂满铜镜的墙壁时，突然被其中一面吸引——镜框上刻着"季明远"三个小字。

"这是老师的..."

"每个持镜人都在这里留有'镜像'。"镜解释道，"你可以看到他们最珍贵的记忆。"

程默犹豫片刻，还是伸手触碰了那面镜子。镜面如水波动，显现出一幅温馨画面：年轻的季明远抱着一个婴儿，旁边站着位温婉女子。三人站在开满桃花的院子里，笑容灿烂。

"他的妻子和女儿。"镜轻声说，"二十年前被红衣女所杀。这也是他成为守夜人的原因。"

画面突变，变成季明远跪在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，手中紧握观气镜，眼中泪水与恨意交织。

程默不忍再看，移开手指。他终于明白为何季明远总是强调"不干预"的原则——失去亲人的痛苦，让这位守夜人毕生都在避免干涉他人命运。

"到了。"镜的声音将程默拉回现实。

阶梯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，中央悬浮着一本巨大的青铜书册，书页自动翻动，发出金属摩擦的轻响。

"《镜天秘要》，观气镜的原始典籍。"镜的语气充满敬畏，"里面记载着最核心的秘密，包括如何对抗怨气镜。"

程默刚要上前，突然感到一阵强烈心悸。铜镜在他怀中变得滚烫，镜面射出一道蓝光，与青铜书产生共鸣。

"怎么回事？"

"红衣女在冲击封印！"镜脸色大变，"她感应到你在接近真相！"

整个修行之层开始震动，书架倾斜，无数典籍坠落。一些被黑气缠绕的竹简在落地瞬间爆开，释放出扭曲的阴影。

"快！触碰《镜天秘要》！"镜大喊，"没时间了！"

程默冲向中央石台。就在他手指即将接触青铜书的刹那，一道黑影从侧面扑来——是那些解封的邪术阴影！

千钧一发之际，镜闪身挡在程默前面。黑影撞上他的身体，发出腐蚀般的滋滋声。

"快！"镜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，"我撑不了多久！"

程默咬牙伸手，终于触碰到《镜天秘要》。书页疯狂翻动，最终停在一幅图画上：三件黑色物体悬浮在月光下，被一道镜光贯穿。

"怨气镜三部分...龙虎山...武当...还有..."

程默努力记忆，但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了他。整个镜中界剧烈摇晃，墙壁出现裂痕。

"她快突破封印了！"镜拉住程默，"我们必须立刻回去！"

背叛之镜

程默眼前一花，再睁眼时已回到陆修远的书房。窗外天色已暗，铜镜躺在他手心，镜面上多了几道新裂痕。

"程默？"陆修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，"你去了哪里？整整一天不见人影！"

"一天？"程默愕然。在镜中界感觉不过两小时。

"镜中界时间流速不同。"镜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，"红衣女正在突破封印，守夜人需要你。"

程默刚要回答，整座寒山寺突然剧烈震动。书架倾倒，茶具摔碎，远处传来钟楼倒塌的轰鸣。

"不好！"陆修远脸色惨白，"镇物塔！"

两人冲出房门，只见寺院后方升起一道血红光柱。光柱中隐约可见一个穿红嫁衣的身影缓缓上升，长发如蛇舞动。

"哈哈哈...三百年了..."红衣女的声音响彻夜空，"这次看谁还能阻我！"

苏雨和陈明匆匆赶来，都带着伤。苏雨右臂鲜血淋漓，陈明则脸色铁青，嘴角挂着血丝。

"塔底封印被破了。"苏雨咬牙道，"她吸收了守塔僧人的精气，力量比上次更强。"

陆修远转向程默："你在镜中界得到了什么？"

"怨气镜的三部分位置。"程默快速复述，"镜身在龙虎山，镜柄在武当，但镜魂的位置记载残缺..."

陈明突然咳嗽起来，吐出一口黑血："来不及了...她今晚就会血洗苏州城..."

红衣女已完全脱离光柱，悬浮在寒山寺上空。她手中握着一面残缺的黑镜，镜缘参差不齐，仿佛被打碎后重新拼凑。

"守夜人..."她俯视众人，眼中血光四射，"今晚就是你们的死期！"

陆修远猛地推了程默一把："带铜镜走！去龙虎山找张家人！现在只有集齐怨气镜，才有一线希望！"

"可是..."

"没有可是！"苏雨塞给程默一个锦囊，"里面有三道遁地符，能助你速离此地。"

程默还想说什么，却见红衣女已挥动黑镜，一道血光直射而来。陆修远挺身而出，青铜剑与血光相撞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。

"走！"陈明画出一道传送阵，"我们会拖住她！"

程默咬牙踏入阵中。在传送启动前的最后一瞬，他看到红衣女的黑镜射出一道血箭，贯穿了陆修远的胸膛...

眼前景物扭曲，当程默再次站稳时，已身处一片竹林中。远处山影朦胧，月光如水，完全看不出是同一片夜空。

铜镜在怀中震动，镜的声音微弱传来："向东三十里就是龙虎山...但要小心张家人..."

"什么意思？"

镜没有回答。程默取出铜镜，惊恐地发现镜面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影——不是他自己，也不是镜，而是一个面容阴鸷的老道，正对着他冷笑。

"张...天师..."镜的声音断断续续，"他...在怨气镜上...做了手脚..."

镜面突然变得滚烫，程默痛呼一声脱手。铜镜落地前，他清楚地看到镜中老道嘴唇蠕动，说出一句话：

"来找我吧，持镜人。我们有很多...共同话题。"